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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章(修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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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 9 章(修)

內藏因為損失了一大筆贓資過起了苦不堪言的日子,另一邊的三司作為得利者,卻也有人為此事愁白了頭發。

贓資易庫,這一出一入裏面的油水十分可觀,三司使陶恕原本還想借著這一次的機會向錢昱賣個人情,順便從中撈撈好處,誰承想被喬辭在關鍵時刻攪和了一把,最終巧事變成了拙事,自己一個子沒拿到不說,還連帶著把入內內侍省給得罪了。

這人當真是個煞星!

陶恕越想越氣不過,直接差人將喬辭叫來,劈頭蓋臉就是一通訓。

喬辭左耳朵進右耳朵出,聽完還用眼梢斜睨他:“陶大人叫下官過來,就是為了說這個?”見陶恕沒否認,她拍了拍手起身道,“我看大人也說完了,如果沒有別的事情,我便回去了,我不想大人這麽閑,手底下還有一堆公事尚未處理完。”

她正要告退,卻被陶恕攔了下來。

“誰讓你走了?”陶恕一副幾欲噴出火來的模樣,“你給我站住!”

喬辭回身:“大人還有什麽事?”

聽她那無奈口氣,倒好像是他在無理取鬧似的!雖然這也是事實,但是陶恕就是不能接受自己倒了八輩子黴,而罪魁禍首還跟沒事人兒一樣立在這裏的事實,對她惡狠狠道:“對左藏庫監官的處罰為罰俸三個月,這事兒既然你也摻和進去了,那就也該被罰,他罰幾個月,你便跟著被罰幾個月。”

喬辭勾唇笑道:“大人怕是誤會了,這事兒若是沒有我從中斡旋,只怕會越鬧越大,如今事情了了,左藏庫的大門也修好了,三司還從中扣回了一筆贓資,怎麽算都不是什麽壞事,為何要罰我的俸錢?”

陶恕知道她在裝傻,咬牙切齒點破她道:“你得罪了入內內侍省的人,還問我為什麽該罰?”

“難道不是因為錢公公先動手砸的我左藏的大門麽?”喬辭慢悠悠道,“再說了,我只聽說過辦事不利會被處罰,沒聽說過得罪別的衙署也要被罰。如果真有這條規矩,禦史臺天天彈劾人,只怕禦史們該被罰的連褲子都穿不起了罷?”

喬辭牙尖嘴利,陶恕辯不過她,深吸一口氣冷笑道:“你當你還是喬相當政時那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喬祖宗麽?我今兒就告訴你,得罪了錢都知還想安然無恙是不可能的!我罰你其實是為了你好,入內內侍省出了這口氣了,你就不會再被他們找事了,我也能向錢都知交代,這不是皆大歡喜麽?”

“大人的重點不是為我好,而是向那幫閹人交代罷?”喬辭無所謂地笑了笑,“沒想清楚的是您,以為巴結上了內侍,讓他們在今上的耳邊說說好話,您就成事了。大人何不仔細想想,您在三司使這四人頭①的位置上坐了這麽久,怎麽到了現在都沒有升上宰執?而今上多厭惡喬家大家有目共睹,我還是一步一步地升上來了,難道是因為我與那幫子閹人的關系好麽?”

喬辭一口氣將想說的話說完,想到了那筆贓資,補充道:“這次從內藏那邊扣回來的贓資,我打算用於托此次夏稅時的市糧價,以減輕百姓賣糧時的損失,誰要是再敢動什麽旁的心思,別怪我喬辭跟他拼命。”

陶恕被喬辭的話驚到了,沈默不語。外面倏然傳來一陣喧鬧聲,喬辭蹙了蹙眉頭,剛想起身去探探究竟,便聽陶恕舒氣道:“怎麽來得這麽快?”

聽陶恕的口吻,外面的事只怕與他有關,喬辭他:“怎麽回事?”

陶恕端起手中的茶盞淺啜了一口,再放下時面上一派得意之色:“這事總歸要有一個人出來擔責任,內藏那邊才會咽下這口氣。被罰的人即便不是你,也會是別人。那日新來的勾判為你說話了罷?這便是他的結果。”

喬辭的瞳孔微微一縮:“你們要對他做什麽?”

“入內內侍省捉到了他的把柄。”陶恕放下手中的茶碗道,“說來他也是活該,不當我的人,反而跟你勾搭到一塊去,看不出如今三司是誰掌權麽?”他笑了笑,擺出一副和顏悅色的模樣勸誡喬辭,“贓罰錢我讓你做主,但是這一次度支勾判的位置空出來,我已經安排好了人選,你就別盯了。一個小小的判官之位你失手過一次,若是第二次爭取了還撈不到手,我怕你到時候面上無光。”

說完,他也不等喬辭回答,起身繞過她出門看熱鬧去了。

~

葉斐然被錢松帶走的時候,整個人還有些懵,直到他被推搡著進了紫宸殿大門,見到負手而立的少年天子彥長庚時,他還是沒有回過神來。

今上穿著一襲朱色紗袍,配方心曲領,腰系通犀金玉環帶,頭戴折上巾,只消立在那裏,氣度上便十分壓人。

葉斐然被身旁的錢松按著行了一禮,再擡起頭來時,今上已經站起身來。

“啪”一聲,一本書籍被摔在了他腳旁。

葉斐然哪裏還認不出這就是他少的那本書,小心翼翼將它拾起來,輕輕拍了拍上面的灰塵。

“解釋解釋。”頭頂傳來少年天子的聲音,口吻不怒自威。

葉斐然納悶,翻開書來仔細看了看。這本書的名字不錯,內容也正兒八經,就連上面自己註釋時落下的字也好看的不得了……

字跡!

葉斐然醍醐灌頂,心中暗罵了自己一聲。自從來沂都之後他便時時刻刻註意著改變字跡了,偏偏這本書是外任之時做的註,那時天高皇帝遠,哪裏能想到這個。

心裏雖然明白,面上卻要能裝多傻要多傻。葉斐然擰著眉頭,慢吞吞地把書全翻了一遍,迷蒙著雙眼擡起頭道:“請陛下恕臣愚鈍,實在找不出究竟哪裏出問題了。”

錢松偷偷瞥了皇帝一眼,見他默許了,才尖著嗓子道:“這字跡與陛下如出一轍,難道不是葉大人刻意模仿陛下的麽?這可是大不敬之罪哪!”

葉斐然瞪大了眼睛,佯作吃驚的模樣:“原來這與陛下的字十分像麽?”他凝眉回憶,而後惶恐道,“臣在入仕之前曾游學四方,偶得過一幅清河王的真跡,心中十分喜愛,便下足了功夫臨摹,未曾想竟然撞了陛下的筆墨,當真是罪該萬死。”

錢松小聲將“清河王”三個字重覆了一遍,神色古怪。

清河王卓印清是今上的表兄,今上便是由他一手帶大的。若說今上的字是從清河王那裏學來的,而葉斐然的字也是臨摹的清河王,那麽一切倒也能說得通。

但若是說通了,這葉斐然不就沒事了麽?

彥長庚緊繃的唇線微不可見一彎,揮了揮手道:“你們都下去罷。”

所有內侍都退下了,彥長庚這才走下臺階,立在他身前不遠處,淡淡道:“這回解釋罷。”

葉斐然將書掖到袖中,訕訕道:“其實也沒什麽好解釋的,一時犯了糊塗,把柄落在別人手裏了。”

“說你聰明你比誰都聰明,糊塗的時候也能把人氣笑了。”彥長庚示意他起來說話,“三年多未見,你這八品芝麻小官當得如何?”

彥長庚在很小的時候便與葉斐然相識,那時彥長庚還是無人知其身份的廢太子之子,被藏於廢太子的恩師葉遠家中,葉斐然便是葉遠的獨子。後來葉家因為藏匿廢太子出了事,兩人被清河王卓印清救下,一同授課於清河王,相似的字跡也是也是那時練成的。

長庚即位之後,清河王游歷於各國,葉斐然也跟著一同去了,這也是多數人都不知道葉斐然身份的原因。

年少時共患難的情誼,是飛黃騰達後的阿諛奉承比不了的。雖然兩人自三年前制科的殿試後便再未見過,但是情分是不會變的。

葉斐然不若其他人一樣對這位天子那麽懼怕,聞言只是搖頭苦笑道:“感悟頗多,不過如今領悟得最多的一點,便是冒頭不能太快。”

葉斐然方至三司不久,便與度支副使喬辭一起揪出了一大批屍位素餐與貪腐之徒,兩人配合默契,葉斐然在外人眼中自然被劃到了喬派之中。喬辭位高權重,他們動不了她,拿她身邊的葉斐然做文章也算合情合理。

“所以這書便是因為這個才跑到我桌案上來的?”彥長庚從他的手中抽過了書,隨意翻了翻,“家中的私物也能被人拐彎抹角地送到我這裏,嘖嘖,你這得是得罪了多少人,積了多大的仇。”

如今的大彥雖然國泰民安,一片盛世之下卻潛藏著數不清的弊謬,古老的國家從內部就已經開始腐朽,彥長庚急需一股清流打開一個新的局面,所以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重用葉斐然這樣的人。

有清流是好事,但是清流還沒竄多久便要被濁水擠得幹死在沙灘上,這事兒便不怎麽好了。

葉斐然聞言直呼冤枉:“我被人抄家了,抄出來的書被移交到了內藏庫,整個內藏庫都是陛下的,從內藏庫裏面掏出來一本書直接呈給陛下也不足為奇了。”葉斐然解釋完畢,一臉不可置信道,“你不會連我被人抄家了都不知道罷,你一點兒都沒關心我?”

其實倒也不是沒關心,否則彥長庚也不會在葉斐然一回來便下旨開特科,攬他入仕。在大彥,沒有出身的人在升擢上要比有出身之人慢許多,但若是走常規的科舉路子,葉斐然又需要通過一層又一層的考試才能最終脫穎而出。

彥長庚與葉斐然自幼一同學習課業,自然知道以他的才能,常科於他不算什麽,但是常科三年一取士,時間實在太長,遠沒有制科來得幹脆。

只不過這些話是不能說出口的。清河王曾經教過,當權者不能以權謀私,尤其是做了之後還被人發現,可是很掉價的。

長庚輕咳了一聲,面無表情道:“朕……日理萬機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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